尋光///縱火 迫近青年

十年過去，我依然認為《萬能青年旅店》是會改變中國的那一張專輯。

封面泛出的一片鄉土黃，非但沒有跳水的暢快之意，只有赤身俯撼大地的絕境之象。掛上耳筒完整聽一遍後，除了品嚐到飽滿的聽覺享受，體內沉睡不被知覺的部分會昂然戰鬥起來：

開首的〈狗尿館〉是十分乾脆的搖滾結他演奏，但接下來的〈不萬能的喜劇〉馬上就將樂者從搖滾偶像的身分踏下來，唱到你我都是悲喜同情的普通人、都是來到這人生酒館賣醉的人。將自己放在與觀眾同一層位上平等地對話，聽他們技巧地說故事，加前毫不收斂的管樂及弦樂，你才知道鬱悶的生活，原來可以表達得如此激烈。

不難發現，碟中用上大量負面的形容詞：悲傷蒼茫厭倦厭惡渙散惶惑，明顯貫徹全碟的愁緒，與頻繁出現的都市風景（海港、廚房、藥廠、師大附中等）勾連在一起，自然是要表達中國急速城市化的不適應，青年對定式工業生活的迷惑。

分享一個小小的統計，除去連接詞，全碟用得最多的實詞為：我(12)，心(9)，黑暗(10)。而「愉快」「自由」「驕傲」則是僅有的正面形容詞，但當套在歌詞的文理上（「愉快的人是被誘捕的傻鳥」、「背叛能讓你獲得自由」、「驕傲地滅亡」），就會得知這些正面的能量是要靠歇斯底里的天真、背叛、滅亡才可得到的。其實就是在陳述一種All in or nothing的釜底抽薪處境。

最畫龍點睛莫過於「如此生活三十年 直到大厦崩塌 一萬匹脫韁的馬 在他腦海中奔跑」，這種被動的自由無疑是一種悲劇，它展示了國度裡最尋常又最令人生厭的結局，而聽畢全碟的中國人得知了結局，自然會對自身有徹底變革的要求。

從〈秦皇島〉開首中宛如燈塔在尋探著什麼似的橫展式結他迴響，到〈十萬嬉皮中〉再沒歸途的縱火青年。都幫助了聽者認知正身處莫大的黑暗之中而外界沒有任何希望照來，要擺脫黑暗就得為自己燃起毀滅之火，成為昏夜中的唯一點光。

聽萬能青年旅店的人，由此學會一件事：要活得像搖滾樂般奔放，就必須對專制的生命宣戰。因為他們知道，萬青中的小號不是為沉默的人吹的，它是為醒覺動身的人而奏的凱歌。

萬青無疑發起了革命，但這自發的要求是非顯性的，革命的結果就要時間來驗證了。樂迷一再追問，「萬青的第二張專輯何時出現」，其實萬青十年內不斷巡演在各地點燃火頭，我們還期望他們有什麼未完成的嗎？如果有，就是我們沒有好好回應萬青的音樂--改變。

誠然，萬青在今年初租用河北製片廠來充當錄音室，直播演出節目草莓星雲就在5月時＂造訪"了他們，並表示正在進行錄音。由青年成長到中年，在不久的將來究竟會有什麼衝擊性的聲音灌進等了十年的樂迷的耳朵呢，值得令人期待。

圖文：梅迪斯

延伸閱讀／聆聽：
萬能青年旅店參與「草莓星雲」 上週首次線上演出
https://blow.streetvoice.com/49956/

造訪 萬能青年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