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遷的守護神獸

期待已久的新專輯《冀西南林路行》終於面世,十年前的萬青用最震撼的樂色訴說當代的無力,我們會好奇十年後的他們是會延續世代的無力、還是揭開脫胎換骨的新氣象呢?


聽畢了44分鐘的時長,飽滿的Prog Rock編排讓人無話可說,話語間供臆想的留白空間更多了,意態激昂之處甚至滲入了Fusion Jazz的元素,不論聽官追求什麼的音色,都可以從中得到滿足。但最重要的是,這張語調更溫和的新專輯承載了與往不同的視角與思維。那麼新專輯究竟在訴說什麼樣的中國內在風景呢?

在我看來,這絕對是紀錄片《悲兮魔獸》的主題大碟。《悲兮魔獸》(Behemoth ,2015)是由趙亮拍攝,用近乎詩意的鏡頭紀錄有關蒙古礦業的種種:原始山河的殘毀、挖掘機械的粗暴、礦場的爆破、滿身煤穢的工人生活、填平山脈建出來卻無人住的鬼城空居。電影名Behemoth是取自聖經故事中上帝創世前最巨大的怪物,相傳可以一天吞噬一千座山峰,但這巨大的怪物即使化身山土,亦敵不過象徵人類貪慾的能源產業急速開發。
趙亮《悲兮魔獸》:現實是個無法醒來的噩夢
https://bit.ly/2JbDNQh
這Behemoth,就是萬青眼中新專輯的主角--太行山脈一帶的土地,河北墨麒麟:「開採我的血肉的火光 ,發動新世界的前進的泡影」。這穩在這片土地數千年的麒麟,就這樣成了現代進步文明的釘子戶,堂堂瑞獸被貶為會被開礦的爆破聲而被嚇成瑟縮顫抖的可憐小獸(可聽到雷聲陣陣可感到危險來臨), 眼白白的看著自己的肉身被「開山攔河建水庫」。
是受害者,我們更是加害者。人的欲望和貪婪正是魔獸本身。從個人到整體,我們創造了這無形的魔獸。

——《悲兮魔兽》導演:趙亮
特別喜歡〈山雀〉這首萬青作品中絕無僅有的情歌。我浪漫地相信山雀是麒麟對鳳凰的親暱稱號,同為守護土地的靈獸的兩者,有著「違背 對抗 相同的命運」。山雀更是早一步就被殆盡衰亡的伴侶,所以這曲就是念記著同伴美好時迎接自己命運終站的情歌(火光忷忷指引盜寇入太行)。這種將環境擬獸化再擬人化的孤獨呈現,有誰還做過嗎?嗚,太慘美了。
但丁在神曲中夢遊於地獄、煉獄、和天堂之中。在《悲兮魔獸BEHEMOTH》中,我借用這一結構方式,呈現一條完整而龐大的產業鏈:煤礦-鐵礦-煉鐵-建築用鋼筋的生產-鄂爾多斯鬼城的建造。影像中,紅色、灰色、和藍色分別代表地獄、煉獄、和天堂。電影對產業工人的生存狀況進行冥想式的凝視,並關注和審視盲目開发所帶來的自然與人文雙重災難。這是我對現代文明進行的批判和反思。

——《悲兮魔兽》導演:趙亮
行式一轉,來到最後一曲時,所有事都緩慢了柔和了下來,就像是安撫受盡傷痕的神獸入睡的安眠曲一樣。其實事已至此,已無可挽回神獸再伏大地,董亞千緩緩吐出的每一個城市虛實都比麒麟更穩當地佔據著現代人的心,萬青在此溫柔地向神獸懺罪,現世再無值得麒麟介入的餘地,接下來就讓人類自行承擔,在麒麟絕息前為人類展現厚顏又帶點無恥的成熟。
人類的行為好像從未擺脫一種瘋狂和荒誕,我們也始終無法清除體內的貪婪和自大,文明的螺旋進程於是充滿著畸形和倒退。我們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量裹脅著,無法自拔。

——《悲兮魔兽》導演:趙亮
翻看資料,顯示錄音的地點是郊眠寺(Cable Temple Studio),與尾曲的歌名一樣。其實這是萬青大腦姬賡給我們提示的一個彩蛋,現實中沒有郊眠寺這個地方,但的而且確在專輯裡存在,就是麒麟最終沉寂絕眠的這個地方、就是首專封面上那無可抵禦的黃土地、就是這個廣闊延綿、讓這一切發生的——中國。


沈屙遍地,病魔肆虐

財富聚集,眾生危亡

—— 奧利弗•哥德史密斯《荒村》(1770)



兩個世紀前英國作家哥德史密斯留下的這詩句,在今天看來如此恰當。

——《悲兮魔兽》導演:趙亮

文:梅迪斯


趙亮個人網站:
http://zhaoliangstudio.com/work/behemoth?lang=zh-CN